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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祖岳
书写戈达尔一向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甚至,对于这位在影史有着崇高地位的、仍在世的法国电影新浪潮旗手来说,对他的书写让人心中难免产生“这是一种亵渎”的念头。特别是看到《影像之书》这段玄之又玄的官方介绍:“我们一直思索如此鲜艳的色彩如何能在黑暗中孕育而生,微弱而温和的话语在梦境中响起,讲述着一些重要的、惊奇的、深刻的真理。影像与话语,就像暴雨夜中的噩梦……”不但书写戈达尔成为了一种困难,面对矢志不渝制造影像与观众间隔阂的戈达尔来说,《影像之书》又一次将这个老生常谈的问题摆上了台面:我们该怎样理解戈达尔。我们该怎样理解《影像之书》。
这个问题可能一时找不到准确的答案,但我宁愿观众朋友们把这篇文章,当做一个引子,我也愿分享几个值得思考的角度,与大家讨论。
·《影像之书》究竟在讲什么
初看本片,视听手法与戈达尔近期的几部影片《爱的挽歌》、《电影社会主义》和《再见语言》非常相似。全片充满着断续的文字、杂糅的影像和繁复的音响设计。但从内容上来看,它又极其的不同。影片包含了几乎一切艺术形式:老电影片段、绘画、雕塑、经典音乐、文学朗读……全片的素材,几乎都来自于“引用”。通过重新剪辑,构成了影片全部的内容。如此浩瀚的素材量、如此多样的艺术形式,全部容纳近了这短短一个多小时的电影中,依旧非常先锋。
在影片片名出现之前,戈达尔说,“把书拿来我们读一读”,这句话精准地概括了全片。整部影片都像是戈达尔的“自来水笔”书写。它的特色在于,将文字视觉化。他本人也说,这部影片是由五个章节组成的书,正如五根手指组成了人的手掌。
事实上,在翻译初版字幕的过程中,我才对本片有了更深的理解。戈达尔朗诵的文字内容,基本来自既有文字经典,有诗歌、宗教读物、学术专著等等……我们可以听到兰波、布朗肖,也能听到孟德斯鸠《论法的精神》。这些文字内容,通过戈达尔的导演思维组接在一起,与画面组接呼应。所以探讨本片的一个角度在于,戈达尔的影像逻辑究竟在哪里?他的声画关系,又究竟在哪里?
影片中戈达尔谈到了许多,从看似没有逻辑的诗意文字,到人类社会,再到人性本身,以及大篇幅的对阿拉伯的看法,整部影片如同一个巨大的“数据库”,囊括着戈老师想述说的许许多多。但是无论他谈到哪个角度,都可以说,他既是在回顾人类本身,又是在对未来的社会进行预想。
找到本片影像的逻辑在哪里,寻求出声音和画面的关系又在哪里,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因为如果想要寻得答案,就必须去亲自阅读戈达尔引用的原著,找来他剪辑的老电影全片,并且去探寻他放入的绘画、雕塑等又有什么背景意义。所以,这是一件极为浩瀚的工程,以至于可以推测,戈达尔的这部影片,几乎就像是一本《百科全书》的引子,他想说的最深层的内容,都在他引用的这些作品中——可能有人会反驳,戈达尔一直以来都是拒绝与观众交流的,所以这种探寻的过程,可能并不是他的本意。但是,本片中戈达尔虽然在视听上依旧制造着障碍,但他的态度,却柔和了很多。在影片后半部分以及预告片中,他将所有引用的艺术作品都列了出来。在戛纳电影节上,很多人误以为这是片尾字幕,但其实,他更像是影片画面的一部分,就像是指路牌,将观众带往更广阔的世界。
所以,我们这一次也提前为大家翻译好了这份“戈老师的预习作业”,有心想要研究或者进一步了解的观众,可以通过我们发布的豆列来深入挖掘:欧盟电影展·«影像之书»中引用的电影作品
·《影像之书》究竟是什么
这个小标题列出来,说明《影像之书》的另一个思考角度,在于从一个更开放的电影观念上重新观看这部电影。
在卢米埃尔兄弟《火车进站》的上映预示着电影的诞生之时,电影就是一种纪录工具。但在之后的发展过程中,“电影”被赋予了更多重的意义。它可以是一项科技发明,它也绝对是一种工业文化,一种商品,当然,也可以说是一种艺术形式。
但对于戈达尔这部作品,电影作为一种“媒介”的力量,空前强大。它作为一种载体,承担了导演所有的理念。当今时代,我们似乎一直在忽略电影的“媒介”力量,但是,如果脱离了对“媒介”的探讨,那么戈达尔这部影片就不会成立。就像我们一直以来探讨的,德里克·贾曼的《蓝》为什么可以算作是“电影”?我想这个问题,置换到戈达尔这里,依旧成立。我们完全可以称,《影像之书》就是一部“影像书”,书籍与电影两种媒介的特性,几乎同时呈现。
所以说,这部影片并非是可以利用传统意义上的“观看”来欣赏的影片。当今电影追求的快节奏、高感官刺激已经宠坏了太多的观众,不需要思索,追求瞬间的刺激。电影的“媒介”力量似乎并不出众。但是,对于《影像之书》,观众宁可把他当做一本书籍,可以随时拿出来翻阅、研究、揣摩、思索。这也是为什么,在采访中得知,戈达尔并非按照在影院公映而设计的这部影片,也不想让它在法国电影资料馆放映,而确实应该像一本书籍一样,按需观看。如果我们在一开始就搞错了《影像之书》究竟是什么,戈达尔又想令他成为什么,那很可能就会造成误解。
从另一个角度想,《影像之书》也完全可以被理解为一件当代艺术品,而放置在艺术馆中。戈达尔在制作影片时的原意是,在一个特定的室内场所,配上一个DJ现场混音,放映这部影片,这需要根据现场的环境来调节。所以说,《影像之书》几乎再次拓展了电影的边界,使它和装置艺术的范畴,又贴近了些。但遗憾的是,迄今为止戈达尔的这个意图似乎还很难实现。片方要求本次影展的放映影厅必须配备7.1声道,因为本片的每一个声道放出的内容都可能是不同的。在实地测试的过程中,戈达尔本人的朗读,也确实如同一个影厅内的幽灵一样,从四面八方票飘浮过来,低声在观众耳边讲述。可见,在这样的影院配备下,也许能尽量靠近戈达尔的本意吧。
·《影像之书》和戈达尔小众吗
文章写到这里,我想答案肯定是否定的。《影像之书》不小众,这一次的戈达尔,也已经足够的平易近人。诚然,影片在视听风格上依旧晦涩,戈达尔甚至还自己制作了国际发行的英文字幕,但是这个字幕和法语原声并不完全对应。即便可以听懂法语原声,他也利用更大声的音效等等手段,阻碍着观众。
但是,也正因为他是戈达尔,所以这些手法,几乎是他的一个标志,是难以舍弃的。他必须对现有的一切电影形式做出反叛。于是,如上文所写,戈达尔给出了详尽的拓展资料,并且利用“书”的形式,想令观众更好的去理解他。加之本片的思考角度和方式,是那么的自由和多样,每一位观众,都能根据自己的经验,理解出不同的内容。
所以,我很惊喜也很敬佩的看到,老年的戈达尔,第一次将态势放得如此之低,如此想要让观众明白,他在表达着什么。
无论从哪一个角度,对《影像之书》进一步挖掘、进一步思考,我都还要说:《影像之书》虽然还能看到戈达尔自新浪朝时期就一直延续的先锋手法和反叛精神,但在本片中我们分明可以感受到,他作为一位“老人”的存在。当他在影片末尾持续地喃喃自语,当他朗读到咳嗽,声音含混不清,却依旧表达着对人类社会深切的希冀之时,怎样理解他似乎都不再重要了。我们似乎正坐在家门口听一位邻居爷爷讲着他的人生经验。这一刻,只剩下对这位88岁高龄,却依旧殚精竭虑的艺术家,最深沉的敬仰。
参考篇目
[1]关于 影像书 采访1 //movie.douban.com/review/9564085/
[2]影像书 戈达尔采访 2018 年6月9日 //movie.douban.com/review/9590558/
戈达尔的得力助手法布里斯·阿拉诺(Fabrice Aragno)解释了《影像之书》是如何通过简洁、自制的手段来抵达辉煌的。
采访:艾米·托宾(Amy Taubin)
来源:Film Comment 2019年1-2月刊
译者 湿度
一个追求无聊的人
豆瓣 @湿度
戈达尔自始至终都坚信着电影是书写20世纪历史的媒介,而这样的信念也一直影响着他的电影创作。从其史诗般的作品《电影史》(Histoire(s) du cinema,1988-1998)开始,其拼贴式的电影就描绘了这个镌刻世界历史的媒介是如何发展的,即电影是如何从一个在剧场中被当众放映的赛璐璐胶片发展到可供个人观看的录像带、网络、磁盘的;并且,其还阐释了一直以来电影是如何通过图像来“书写”像文学史一样个人化的历史的。21世纪的今天,随着数字电影的出现,戈达尔的拼贴式电影也呈现出了在活动影像中记录这个世界的图景,并且随着活动影像本身的媒介转变,对世界的历史进行一次又一次的镌刻。
法布里斯·阿拉诺被视为戈达尔《影像之书》(The Image Book ,2018)的摄影师、联合剪辑与联合制片人——从《电影史》衍生出来的作品中,《影像之书》是最为抽象以及个人风格最鲜明的作品。在《影像之书》的拍摄过程中,戈达尔使用了先前在其拼贴式电影中使用过的相同的模拟录音设备,并让阿拉诺对电影进行数字化的再处理,此外戈达尔还要求其在保留模拟记录设备的表现力和迹象的同时,增加数字媒介独特的元素。不过就像阿拉诺很明确指出来的那样,虽然戈达尔的双手由于太过于颤抖很难去按下数字程序的按钮,但是阿拉诺每次的选择则必须得到戈达尔的认可。不过戈达尔几乎从来都不认可。
自从戈达尔不再巡回展映后,阿拉诺就将《影像之书》送到了2018年秋天的纽约电影节上。虽然他拒绝代表戈达尔说话,但是它却非常乐意讲述在过去16年中他与戈达尔一起工作的情况。此外,他还需要确保电影中精心设计的环境音在每个场景都维持平衡,尽管扬声器的效果变化取决于你所坐的位置。他进一步说道“如果你坐在正中间的位置,并且你的两边都有扬声器的话,那么你就会感觉到戈达尔好像在你的大脑中直接用立体声在讲话。”但是他也很喜欢坐在剧院的后排,因为那里图像很小,并且声音来自四面八方。
更好的情况是,观众在观影的过程中可以自由的活动——就好像他们在一个装置中。这些装置中的第一个于11月最后两周在洛桑市的维迪剧院进行了亮相。阿拉诺说道,虽然戈达尔也一直在致力于探索虚拟现实的技术,但是长久以来他们还没有找到任何有趣的VR工作。他推测道,戈达尔可能会使用虚拟来定义具体的事物,就像他曾经用3D技术去定义2D技术一样。“我们将取消VR,并且我们最终还可能会展现VR设备被摧毁。”
艾米·托宾:你能谈一谈在《影像之书》中是如何和戈达尔一起工作的吗?
法布里斯·阿拉诺:首先,戈达尔在录像带上进行了剪辑,然后我又在电脑上把一切又重新做了一遍。我曾经用Final Cut对《再见语言》(Goodbye to Language, 2004)进行过剪辑,其中还用到了3D技术;不过此后我又在Davinci上重做3D。在这部电影中,我依然使用了Davinci。主要还是因为它比较便宜。
艾米·托宾:《影像之书》中的剪辑与先前戈达尔的拼贴式电影有所不同,尽管这里的一些影像其先前使用过。其实与其说这些图像在剪辑点上发生了碰撞,不如说它们经常很到位的呈现出一种断断续续的状态。我认为这是很多画面之间存在着一个非常短暂的黑色画面的效果。那么这些黑色画面的出现是因为戈达尔所使用的下载图像的原始的模拟技术吗?
布里斯·阿拉诺:其实镜头之间的黑色画面有着各种不同的原因,但总的来说他们都是有意义的。比如说,《荒野怪客》( Johnny Guitar,1954)中的三个镜头序列。或许这其中有些东西是错误的,但戈达尔依然选择保留了它。
艾米·托宾:他曾经经常使用那句琼·克劳福和斯特林·海登之间的台词“告诉我,你一直爱着我”,以至于我的第一反应总是“哦不,别再说了”。不过这次好像又有所不同。
布里斯·阿拉诺:首先,他选取了女人的影像,然后是男人的,然后又是女人的,并且他还保留了所有的声音,但是他又用没有声音的黑色图片代替了男人的影像。戈达尔的一个巴勒斯坦的朋友曾经写信跟他说,学习《古兰经》的方式就是维持安静。但是更普遍的来说,不能仅仅因为技术的老旧就认为他无法的得到他实际想要的东西。这就像一个想保留绘画技巧痕迹的画家一样。有时这可能是错误的,但依然没有什么问题。我认为在影片中展现这种迹象是非常重要的。但是和我们一起工作的让-保罗·巴塔格里亚(Jean-Paul Battaggia)就非常讨厌这种“错误”。我们一起工作已经16年了,并且很多时候不只是工作。戈达尔的身体将会越来越老,尽管在他心中他还很年轻,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意识到了时间的流逝。或许《影像之书》就是戈达尔寄给电影的情书。也或许是他对人生的一次反思。
艾米·托宾:你是否可以多谈一点你是如何处理戈达尔所提供的材料的呢——也就是谈一下你是如何处理那些戈达尔在电视上所展示的他用DVCAM录影机所做的剪辑的。
布里斯·阿拉诺:你知道在后期制作中如何对图片进行色彩校对,从而使一切变得平滑均匀吧?戈达尔想要的正是相反效果。他想产生断裂的效果。首先是彩色,然后是黑色和白色,或者一些不同强度的色彩。或者在这部电影中,在图像出现之你会后看见帧数的变化。当他把录制从电视转移到老式的DVCAM模拟机时,这种情况就会发生,其实这个机器实在是太老了,以至于我们很难找到维修它所需的配件。电视会花费一定的时间来识别和调整DVD或者蓝光的格式。无论它是1:33还是1:85。并且,在许多电视中,他使用的那一台是最慢的。他想保留这一切。虽然我可以更正这些问题,但是戈达尔并不想让我怎么做。这里有张《战争与和平》的图片。
(他在他的笔记本电脑上展示了一个图片序列。)戈达尔通过一台老式的模拟视频特效机器制作了图层和色彩,如红色、白色和蓝色。这就是你感觉到模糊的原因。当我尝试用数字技术重做时,我才发现我不行。这些边缘太过于锐利了。此外,我并不知道他是如何让这些图片抖动的以及他为什么让它们抖动。或许是他调动了电缆线。手动调控的动了电缆线。他想看到这样的效果。这是他那台老式机器的功劳。
他为我编辑了一本书,从而使我能够在全都电影的编辑中使用:首先是整个电影的章节大纲,每一章节都有一些文字和图片。这就像我们和安娜·玛丽(米维尔)(Anne-Mairie[Mieville])为这部电影发表的那本书一样。我们也对《电影社会主义》(Film Socialisme,2010)和《再见语言》做了这些事情。如何他从他编辑过的每一个影像中都提取出一帧。他给其制定了一个代码,并且他还写了格式,写了声音从哪里开始到哪里结束,以及音乐从哪里开始到哪里结束,他基本把所有事情都写上了。不过,我其实并不怎么用那本书,因为我的工作只不是把他的录像拷贝到DaVinci上而已。并且,我有时还会找到他所用过的电影的更好的拷贝,然后再去代替它们。
但是有些时候,当我试图把其做的更好时,我却发现这是个错误。杜辅仁科(Dovzhenko)的电影中有一段让我非常的感动。这一段处于《影像之书》中被称作“中心区域”的地方,在那里,画外音是关于时间以及时间的缺席。然后我找到了我所认为的“更好”的电影拷贝是什么了,在那里你可以更好地看见他的脸,她的眼睛以及他那只放在她胸前的手。这全部都让我非常感动。但是戈达尔却说“你完全不了解我的意思,这是人们在修复电影时所作的。他们把肉毒杆菌放进了电影里。”的确,审视面孔虽然重要,但是审视图片中的雪花屏也同样重要——那些老旧恶化的痕迹。戈达尔用一个老式的麦克风记录了画外音,并且我们还保留了全部的噪音。这就是时间的标志。
这是我们现在正在准备的工作。(他再一次在笔记本上进行了展示)他昨天把这发给了我。“一天的影像”。这是一个洛桑市的空间的图解图,我们将在那里展示《影像之书》。这是他的一些衣服,这是他家里的一小块地毯,上面还有一本安娜·玛丽(Anne-Marie)的《图像解释》(Images en parole)。这是我们在电影结尾看到的几本书中的一本。看看这些木质的桌子。这是7个扬声器以及放置屏幕的位置。虽然它很像一个小型的剧院,但我们依然可以像一个古老的教堂那样把它建立在许多不同的地方。入口的外面是戈达尔制作的前两幅拼贴画,它们被装裱好后挂在对面的墙上,上面还有一小段关于透视法的文字。在里面,屏幕的后面有一面白墙,旁边是一堵黑色的门。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或许这象征着早期电影中的黑白画面,还有就是这个黑色的门,这似乎听起来很夸张,但是其很可能象征的死亡之门。他虽然没有解释,不过同时处于电影内部与外部的感觉是很重要的。
并且,在安装的同时,我们在一个常规的剧院中用35毫米的放映了《影像之书》中的四部电影:《爱的挽歌》(Book:In Praise of Love,2001)、《我们的音乐》(Notre musique,2005)、《电影社会主义》、《再见语言》。这个装置将会像一部戏剧作品或者卢米埃尔的电影那样传播开来。卢米埃尔的第一部影片是在一家咖啡馆里播放的。我很想在一个隐秘的地方这么做,但我们需要筹集资金。我们进行这样的展映是为了《再见语言》。瑞士的艺术影院并没有3D的放映技术,而大型影院只上映一些超级英雄的影片。所以我使用两台投影仪来建构这个系统,从而创造出3D效果,然后我们带着它循环展映。
艾米·托宾:电影中有戈达尔画的一些场景什么的吗?
布里斯·阿拉诺:有,在阿拉伯区。他拍摄了他自己的绘画作品。他使用的是他的iPhone上的摄像头。我把它们转到了电脑上面,然后对它们进行了上色——把黑色调低,把饱和度调高。在他工作室的电视中所存在的画面与最终完成的电影之间有很多的工作。这是我和戈达尔在那里一起制作的独特的画面。虽然是我的手在控制这些工具,但具体怎么做则是由戈达尔来说。他是手势。
编辑:馒头
电影学者兼不专业美食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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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如题,戈达尔把自己记录的影像收集成书,非线性地叙述,回归成影像呈现,以下是五章,每章各有其观点:
Remake:太阳底下无新鲜事,故事写来写去都是那些桥段。看到了Johnny Guitar.
St. Petersburg:看到戈达尔对集权,战争和人类历史的反思。
Flowers train rail:对以火车代表的现代文明的反思,看到Shanghai Express.
Law: 对人类建构的规则的思考,观点恕我没太懂。
第五章名字忘了,大概是讲西方人对阿拉伯的理解之粗鄙和Orientalism.
从影片发行方Wildbunch捞了一本限量的影像之书介绍册,不清楚是不是戈达尔的创作手记。
撷取一页,写道:
We will have a book,
Images and words,
No bullshit,
Signs amongst us picture,
It’s like a bad dream,
Written in a stormy night.
怎么理解这个片子,私以为是垂垂老去的戈达尔潦草书写的,对这个世界深沉的关切。
在电影院熟睡的人被中东地区的炸弹炸醒,抬头一看屏幕上出现一行行字幕以为结束了,开心地鼓掌结果后面还有十来分钟彩蛋。真是一场噩梦。
原文地址:http://www.qh505.com/blog/post/5124.html
欢快的法国康康舞音乐正在响起,男人和女人们面带微笑激情地起舞,这是生活?这是文明?这是语言?为什么在翩翩起舞时男人倒下女人惊愕?是不是最后是猝然而至的死亡?
这是最后的影像,黑白的世界里没有色彩,或者黑白就是最后的色彩,二元论,就如一种生活、文明和语言的生与死,倒地而死,便如时间拉向了最后黑屏的终结。而在这之前,传来的是戈达尔的咳嗽,一声咳嗽,两声咳嗽,三声咳嗽,那前面的句子却已经完整地讲出:“一切必然会留有一个乌托邦,期望的田野会更广阔,正如过去不可更改,我的期望也不可更改。”寻找永恒的乌托邦,发现更广阔的世界,和时间的进程一样不可遏制,在这希望的世界里,戈达尔是充满激情的,也正是在激情的表达中,在提升的音量中,他却被咳嗽打断。
康康舞是一种激情,对于希望的确定性是一种激情,但是康康舞的舞者却倒地而望,乌托邦的言说者却咳嗽不止,死亡和病态的结尾在预示着什么?那个电影里女人的声音在戈达尔之前就已经说出了该说的话:“当我自言自语时,我的艳遇军事他时我自言所用之语。”自言自语便是自言自语,它不需要高亢的声调,不需要激情的展现,甚至不需要变成他人的乌托邦,所以咳嗽和死亡仿佛在破坏自言自语,破坏那个自足的言语世界。
破坏来自哪里?这是最后一部分:《中心区:幸福的阿拉伯》,幸福存在于何处?存在于历史,存在于想象?“东方人更具有哲思,每个人都是哲学家。”不论是沙漠还是海洋,不论是哲学还是宗教,阿拉伯就是一个乌托邦,就是外人眼中的山水风景,“在遥远的下方,有千万层的海浪,从空中俯瞰,仿佛一动不动。”但是戈达尔却用“失乐园”来注解这个神秘的世界,“他们原本有激情,现在却在杀害自己。”就像是躲在洞中的知更鸟,在飞出去的那一刻说出了预言:暴风雨就要来了。
于是,知更鸟死去,于是,鱼的身形消失了,于是,北方的大海上是一排排的鳄鱼,南方的海面上是像蚊子的渔船,于是,阿拉伯成为遗落的花,“蛮夷部队向迦太基进军。”历史的号角成为现实的一种隐喻,而那破坏的力量,那如鳄鱼和蚊子密布在海面上的船只,便从西方行驶到东方,便摧毁了这里的幸福,便征服了这里的乌托邦。“物种大灭绝之后出现了两个群体,一个是富人,一个是穷人——富人破坏环境,穷人摧毁资源。”富人和穷人,截然划分出两个世界,而这两个世界截然独立,就像东方和西方,就像基督教和伊斯兰教。
“在多法开展颠覆性活动是不可能的,除非用炸弹。”戈达尔如此讲述这个城市的命运,谁必须用炸弹?炸弹炸毁的是谁的世界?其实不是关于富人和穷人的对立,他们的后面有另一双手,那就是:统治者和服从者。卡蒂姆,是戈达尔反复说起的一个名字,他痴迷于权力,建立起统治,但是最后依然被“反革命”赶出了城市,只能逃离而避难。而反革命呢,当他们通炸弹驱赶了统治者,自己反而成了另一个当权者,“革命并不重要,一切皆有可能。”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无论是革命还是反革命,在可能的意义上最后都变成了炸弹,变成了恐怖,变成了毁灭。
“梦想成为浮士德,何必梦想成为国王?”但是,在这个本是幸福的阿拉伯,这个远方的乌托邦,为什么只有国王而再没有浮士德?依然是权力,依然是征服,蛮夷军队向迦太基进军,是不是也是西方基督教文明的一次进攻?阿拉伯的世界似乎再没有古兰经,再没有千万层的海浪,再没有古老的东方哲学,只有石油,只有利益,只有政治家的野心——所以,阿拉伯的故事,在戈达尔那里找到了罪恶的源头:道德错误和国家罪行,而这个源头不仅对于东方文明是一种戕害,对于西方文明一样是一种摧毁。
这是第五部分,从一到二再到三到四,仿佛伸出了一只手,而戈达尔就是用一只手来书写这本《影像之书》,““我们要制作一部电影,其中有五个手指,然后,五个手指在一起成了什么,一只手。”一只手是书写的手,是阅读的手,是放在神面前忏悔的手,是指挥进军另一个世界的手,但是一只手,也必须是创造我们新的乌托邦的手。五个手指的手,其实在多元意义上实践着戈达尔的“影像之书”。他先是将一只手分开,五个手指对应着五个主题,它们是“就像一场暴风雨”的战争,它们是“圣彼得堡的夜晚”的文明,它们是“铁轨间盛开的花,游走在迷惘的风中”的侵袭,它们是“法的精神”的缺失,最后是“中心区:幸福的阿拉伯”的“失乐园”。
一只手就这样被伸出来,但是这只手一定是带着鲜血,带着暴力,带着死亡,“天堂只能由血来抚慰。”爆炸,大火,杀戮,那些在战争中的镜头却在现实里发生了,世界似乎正进入新的恐怖,“谁能想象那些死去的人,他们白死了吗?”从影像里发出的声音,其实是在寻找现实中的答案,“没有什么比文本更容易放入书中,如果将现实放入现实里呢?”戈达尔就是这样在命名这一部“影像之书”——不是关于电影中的暴力,不是影像有关的死亡,而是在现实里打开书。所以电影从来不是完整的,它被切割,被分离,被转换,画幅在改变,色彩在改变,而所有的改变都是在现实中发现艺术的另一种可能:“每一个世纪缓慢进入下一个世纪,一些人转换原有的生活方式,我们把后者叫做艺术。”
一种可能,是关于艺术的突围,但必须先“把现实放进现实”,一只手伸出来,五个手指把现实放进现实,而这个现实在戈达尔看来,唯一的视角就是“在西方国家眼中”:圣彼得堡的夜晚正在举行舞会,男人们和女人们戴着面具,穿着华丽的衣服翩翩起舞,但是一边是和平,一边是战争,这是征服的夜晚,这是沦落的夜晚,法国大军正浩浩荡荡向着圣彼得堡而来;里尔克吟咏着铁轨间盛开的花,华沙的火车正开往圣彼得堡,但是这一列火车运载着文明,还是装载着征服的权力?巴斯特·基顿也是开着“将军号”在美国的大地上驰骋,一种文明,其实在影像之外,变成了扩展的权力——而在西方国家眼中,疾驰而来的火车带来了希望和苦难并存的时代。
所有人,翠绿色,在夏天,尊贵的,火焰,秋天和冬天殆尽,在春天将会开花,再一次……断断续续,时间的更替,不是完整的希望呈现,有人奋力爬过铁轨,只为不让自己受伤的身体被火车压过;有人用石子扔向火车,一种渺小力量的对抗;一个女孩说“火车来了”,另两个小孩却等不到要等的人;暴风雪中的火车碾过了平整的道路,向着未明的方向驶去……火车是文明,火车开启了新时代,火车也碾压了道路,打破了寂静,甚至制造了血和暴力——纳粹押着犹太人的不是那列火车?
在西方国家眼中,在西方的文明里,在现实里的现实就是残酷的暴力,就是毁灭,那个孟德斯鸠在书中所说的“法的精神”在哪里?一种质疑是因为法只不过是当权者的法,只不过是西方国家的法,所以世界早就被截然分开:当权者和服从者。“欧洲人的行动是欧洲人自己做的。”那些强奸幼女的行为是谁干过的?那些弑杀父母的罪恶是谁带来的?而残酷的更在于:“监狱属于法院”。所以一种质疑,是一种否定:欧洲没有同一的道德原则,其上伴随着种种污秽而飘扬,社会是建立在共同犯罪基础上的。
这是戈达尔对于罪恶的书写,那一只伸出的手里沾满了鲜血,及至最后一根手指,也是幸福阿拉伯的一种沦落,爆炸声总是此起彼伏,哭喊声总是此消彼长,现实里的现实之书,是一只手的罪恶。但是,手之存在,除了创造铁路和火车式的文明,除了拿着武器制造爆炸,是不是还有另外的意义?这就是书写戈达尔心中真正的“影像之书”:电影,艺术,需要的是手的劳作,需要的是手指的信仰,画面,声音,音乐,绘画,属于艺术世界的一切,都和手有关。
“世界上的大师应该小心贝卡施妮,因为她需要安静。”漫画世界里的那一个手指,正放在嘴唇上,这是言语的开始,然后放在圣经上,这是信仰的符号,下面是一本书,一本需要书写的书,需要翻开的书,需要重建秩序的书,需要用影像构建的书。“安妮-玛丽很多年前写的一本小书,叫《言语的影像》,言语是单数,影像是复数。”在戈达尔看来,其实影像之书才是真正单一的书,里面不是有谎言、暴力、血腥和权力构筑的复数之书,而是单纯的单数之书,就像布莱希特所说:“只有语言的片段才带着真实性的痕迹。”所以当词语变得零碎,当言语失去了整体意义,影像却有了重建秩序的可能性。
而其实这种可能性是对西方文明的反思,是“在西方国家眼中”的反叛,大仲马正是写出了那一个阿拉伯,才让西方人在书中找到了通行证;马克思恩格斯说“尤格·苏是个瞎子”,是因为他用复数的言语虚构了另一个世界,还有巴尔扎克,“用变形的语言迷惑了我们”,所以戈达尔说,“一定要改革”——不是用枪炮征服式的所谓革命,也不是用炸弹制造的反革命,是用零碎的语言,单一的影像,构筑一个真正属于艺术的世界,就像那个女声所说的“自言自语”,只有“自言所用之语”才是自己的,才是唯一的,才是单纯的,所以一只手也是整体的单数,就像一根手指,放在嘴边开始说话,放在神的面前看见信仰。
“仙女的五指共同组成了一双手,人类的处境必须使他们用手来思考。”是的,一只手曾经在布努埃尔《一条安达鲁狗》里残忍地割开眼珠,一只手在帕索里尼的《索多玛120天》里制造变态的暴力,一只手在格斯·范·桑特的《大象》里扣动过罪恶的枪,它们都是影像里的手,但那只是机械的手,被权力控制的手,被恐怖劫持的手,所以在最后康康舞的猝死之后,在不间断的咳嗽之后,病态就应该终结了,而唯一指向未来的影像之手,就是从那个黑暗世界里朝向真理的手,“我们一直思索如此鲜艳的色彩如何能在黑暗中孕育而生,微弱而温和的话语在梦境中响起,讲述着一些重要的、惊奇的、深刻的真理,影像与话语,就像暴雨夜中的噩梦……”
作者:csh
本文首发于《幕味儿》
毫无疑问,在今年的戛纳电影节,最特别的金棕榈奖提名作品,是让-吕克·戈达尔的《影像之书》。
在所有获得金棕榈提名的作品导演中,戈达尔是作品序列最长、从影经历最丰富的那一位。他是从上世纪六十年代的法国新浪潮,一路披荆斩棘,奋战至今日的神话。但是,在所有的参赛作品中,《影像之书》却是看起来最“年轻”、最富活力、最具可能性的一部影片。时至今日,戈达尔仍在挑战电影这一形式的边界,仍在想方设法企图改变观众的观影方式。
在欧盟电影节上,中国的观众有幸看到了这部传奇大师的最新作品。但是,或许大多数观众只看过戈达尔的《精疲力尽》、《随心所欲》等易懂而浪漫的早期电影。对于不了解戈达尔在七十、八十年代大胆探索的影迷来说,这部影片可能不是那么容易理解。
戈达尔从很早的时候开始,就认为自己的影片并不是拍给所有人看的。他制作电影的方式,本身就不在商业电影的运作框架之内,所以,他没有责任为想要花钱买爽的观众负责。戈达尔的电影,从来都是拍给愿意看他的影片、愿意体认他的艺术与政治立场的人看的。换句话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与世界上绝大多数导演不同,戈达尔的导演史,是一个不断推翻旧事物、创造新事物的过程。所以,在理解《影像之书》之前,我们先要追索他的作品序列,寻找一个理解《影像之书》的方式。
从《精疲力尽》中举世闻名的跳切开始,戈达尔就在不断刷新电影的可能性。在《影像之书》中,戈达尔的许多手法也让不少观众面面相觑。许多影迷甚至怀疑是影院的播放设备出了问题。
首先,他拒绝传统的电影制作与生产方式。在1972年,他在阿尔卑斯山下创立声影制作社,使用录影技术拍摄影片。后来他又频繁采用许多别的影像素材,成为自己影片的重要组成部分,他鸿篇巨制的《电影史》就是最著名的例证。
同时,他的影片中充满了对自己影片制作方式的审视、思考与自反。在《影像之书》中,“手”的意象既存在于影片内部,也存在于外部:“手”意味着戈达尔这种手工业式的制片方式。因此,他在影片中让人们“用手思考”,也就具有了双重的含义。
在五月风暴之后,戈达尔拍摄政治电影的时期,他否认了自己此前的影片,并将自己的政治观念投注到电影形式的改造之中。
《影像之书》中大多数令今日观众瞠目结舌的手法,其实早已散落在他的政治现代主义作品之中。
在戈达尔与戈兰合作的影片《东风》(1970)中,我们可以看到对传统声画关系的反叛。在普通的故事片中,影像是高度叙事的,而声音不过是叙事影像的润滑剂。
但在《东风》里,影像并未清晰地表达叙事,而是由声音和写下的文字来决定角色的动机与行动。也就是说,与传统故事片不同,声音成为了确立叙事、决定意义的主导因素。
《影像之书》中采取的正是这样的做法。“翻拍”、“圣彼得堡的夜”等五个小标题、以戈达尔为主的人声和各种字幕板,决定了影像中的元素及其动作的意义。
这在第五个章节“中央地带”中表现得最为明显,这一章节中包含了一个影片中最为完整的叙事段落:一个虚构的阿拉伯国家的故事。画外音将散乱画面的意义,变得连贯、充盈起来。
《东风》的革命性除了声画地位的不对等外,当然还体现在声画的高度不同步上。音轨的自由性,给了戈达尔更大的表意空间与更丰富的表意层次。
在《影像之书》的访谈中,戈达尔提到:“(《影像之书》对声音的运用)与音乐没有什么两样。听不懂歌剧的剧情时,人们并不在意。我们在歌剧院里没必要理解歌手发出声音的‘意义’与指涉,那为什么我们在电影院就非得了解呢?”
于是,《影像之书》大量出现静音段落、声道变动等手法,这也赋予声音更多的可能性。笔者印象最深刻的范例,就是戈达尔运用静音,在一个男女“对话”段落中,表现女性的无望与失语。
在戈达尔那一时期的另一部影片《真理》(1970)中,我们可以看到“扩缩镜头”的创造性运用。在常规影片中,远距镜头旨在表现被摄对象所处的环境,近距镜头则为了让观众更清晰地观照被摄对象。
而戈达尔的创新之处在于他的“扩缩”速度。这种突兀、高速的扩缩,能让观众更清醒地意识到技术的存在,让观众理解这一事实:摄像机并不能完全取代现实的景象,它需要调整自己的拍摄方式。
这一手法最炉火纯青的运用,体现在他1985年的作品《向玛丽致敬》中。在这部圣母玛利亚故事的重写中,他通过扩缩镜头,创造了一种戏谑又庄重的质感。
而在《影像之书》中,我们可以频繁看到戈达尔对画幅的二次调整,这正是《真理报》中的扩缩镜头的变奏。它屡次让我们重新审视同样的影像,意识到摄像机的局限性;它也成为影片中的重点标识,为热衷于影片分析的观众,提供了阐释的方向。
而在戈达尔较成熟的政治影片《斗争在意大利》(1971)中,他采取了一种比起《东风》、《真理》等影片更深刻的表意方式。
在影片的多章节段落中,第一个章节中的女主角,在第二个章节中,对前一个章节作出评论。而观众通过观看第二个章节,也发现了第一个章节的一些局限性。
在第三个章节中,我们重新看到了前两个章节中的一些段落,而戈达尔也开始引入意识形态叙事,并论证意识形态的重要性。最后一个章节则点出了女主角通过“意识形态洗礼”,而做出的行动。
《影像之书》的多章节结构,可谓如出一辙。这部影片的主题,其实非常明确,它也是戈达尔中后期影片的经典命题:影像比文字和语言具有更多的可能性。
当然,戈达尔对这一命题的影像阐释,在不断更新、深化,但我们可以用他自己举的例子来碰触这一主题:历史上的禁令与刑罚都是通过语言确定的,我们可能因为语言受到禁锢,也可能被语言禁锢,但影像是相对自由的。
正像《斗争在意大利》对阶级观点与生活之关系的探索那样,《影像之书》也可以看作是对影像与语言文字之关系的探讨。据戈达尔所说,这部影片的原名正是《画面与言语》。
在“翻拍”的章节中,我们看到影像的重复性。诚如马克·吐温的名言:“历史不会重复,但会押韵。”戈达尔将不断重现的影像场景,与不断被使用的语言意象并置,体现了影像与语言之间的相似之处。开头两者的同构,其局限性在此后的章节中被揭露出来。两者逐渐变得若即若离,时而“狼狈为奸”,时而彼此分裂。
通过对戈达尔过往的影像观念、影像作品的重返,我们自然而然地就拥有了理解《影像之书》的路径。在上文中,笔者也顺势提出了自己在这一路径上的一些收获。
戈达尔的影片极具代表性的间离效果,正是为了让观众最大限度地参与到影片的“完成”之中。我想,对戈达尔的影迷来说,在他提供的地基上,盖出自己的房子,是最具乐趣的事了。
这是一部我不知道该怎么去评价的影片。与其说是电影,不如说是一部纪录片,一部记录戈达尔在将近人生暮年之时对我们世界和文明看法的纪录片。看的时候有在想是不是自己的阅历太过浅的缘故,乃至于对这样一部具有强烈的悲观和压抑色彩的影片感到些许疏离。老实说,电影最“震动”我的就是每一次音乐声或者背景声最大的时候,它们让我感到心悸。我想我能明白它们在告诉我些什么,可是却难以真真切切地与之共情。也许这就是人们所说的“入脑不入心”吧,我可以明白这其中的一切意义,却始终无法让它去共鸣我的情感。 电影里展现了很多的观点以及与之相匹配的令人心痛乃至荒谬、离奇的影像,但真正最令我认可和感动的是在影片的结尾,当戈达尔伴随着咳嗽声说出他对于我们身处的这个世界的最终看法,“尽管一切都并非如我们期望那样,也不会丝毫动摇我们的期望。一切都必然会留存为一个乌托邦。期望的田野,一定会比彼时更加广阔。正如过去不可改变,我们的期望也不会改变。那些我们尚年幼时所给予过热烈希望的…(咳嗽)人,也不会改变”。在这之后所承接的是一个略显轻松和欢快的舞会,有人说这象征了欧洲文明。我却不喜欢这种说法,我更愿意把它解释为,正如其前文所言,戈达尔的一种对人类命运的关怀,一种不相信人类会走向幸福的终极本质,但却会希望在这终将走向虚无的过程中始终伴随着的可以不停跳舞的浪漫。尽管这浪漫很渺茫,在无尽苦难的现实中也显得很虚妄。 【电影 片段节选】: 史料和道德 影像和词语 就像在一场风暴之夜中撰写的噩梦。 一人可以救世,如果我们能革新。过去那种贪图面子的思维和谈吐方式。 生存还是死亡.. 我们已经签了字。 我宁愿要和共产党人一起去死,但我不会再走一步。 圣彼得堡的夜晚 没有什么比文本更容易被放入书中。如果把现实放入书中呢?那若将现实放入现实中呢? 假日结束,我需要一天来讲述一秒的故事。我需要一生,来讲述这一时的故事,我需要永恒,来讲述一天的故事。 折磨便是对一个人邪恶之举的惩罚。刽子手执行的是神圣的使命。 天堂只能由血抚慰,无辜者也许将为有罪者付出代价。 这是破坏生者的法则,每一条生灵都应该拿去献祭。 再一次,我们明白了,我们压根没想过战争有一天会结束。然而胜利不属于我们,因此战争显得神圣起来。 谁能想象那些死去的人,是活活白死了呢? 铁路与花 当一个世纪,缓慢进入到下一个世纪,一些人转换原有的生存方式,我们管后者叫做艺术。没有活动在它的时代结束之前可以变成一项艺术在。(No activity shall become an art before its time is over.)然后这种艺术就将消失。 我们要去旅行,不用轮船,或者帆船。为我们的监狱欢呼,通过我们的思想传播,像一块屏幕一样伸展。我们的记忆带着他们狭隘的眼界。 法的精神 猫,使他主人的志向变得可 社会是建立在共同的罪恶之上的 我同情穷人,因为他们是失败者。 穷人将拯救世界 中心区 富人和穷人——两个物种的灭绝 然而,去爱那些有能力做到这一点的人。我们还可以从从爱中期待更多的什么呢?如果我们曾活过,而我们在当下活着。你搜寻到我体内的空荡之处,那边是痛苦。它承载了太多东西,在所剩无几的时间里。那漫长的等待,在无尽的时间中追寻缺位的时间,直到虚无。 我们在谈论梦中看到的东西。我们想知道,在这黑暗的世界里,如此强烈的色彩怎么会出现在我们的心里。它们是我们对光认识的产物,是我们知识的产物。 现实中的通行证 对位是一种超越规则的重叠,美好的旋律不需要雷同。和谐安排音律就产生了旋律,在对位中产生了旋律,旋律又产生了和谐安排。 快乐的阿拉伯人 在遥远的下方,千万层的海浪,向着多法的隐形海岸匍匐爬行。从空中俯瞰,它们仿佛一动不动,它们以一种慵懒的波纹状的精确度,逐渐弥漫了海洋。 在一片透明之中,一条鱼的身形被搅拌,并逐渐消失。一道巨大的光线,亦或是一条向着冷水区前行的鲨鱼。在北方,有一片群岛,仿佛一排鳄鱼。在南方的花园里,渔船像蚊子一样,在玻璃上保持平衡。 一个国家的贫穷,是阻止掠夺者的唯一屏障。这些掠夺者只需要做出一个走向繁荣的承诺,并以此为借口来征服、毁灭并掠夺这个国家。 “自由海岸” 他们的传单我打印简陋,上面吹嘘着一种早已废弃的革命性词汇。 相信我,我们还不够悲伤,为了让世界更好。地球被抛弃,被字母表里的字母所过载,被繁复的知识所窒息,很难再听到其他声音了。 零碎的词语难以再组成语言。 布莱希特说过,现实中只有语言的片段才带着真实性的痕迹。在马克思和恩格斯的眼中,尤格•苏是一个瞎子,出产便是呼吸,便是存在,公民权于此不再被尊重。但不像巴尔扎克,他用变形过的现实,迷惑了我们。 世界和平的同时也在不断变化。这个充满变数的世界与我们何干?他们是一群无赖,四处骗人的坏蛋。国家已经开始了革命,如果这是一场真刀真枪的革命,那么我相信它。不过这倒称不上是革命。 革命并不重要,一切皆有可能。你认为如今....(炸弹声)你认为在当今这个世界中,男人依旧掌权吗?男人中除了傻瓜还有别的人才吗?当你梦想成为浮士德之时,何必梦想成为国王呢?但没人,再梦想着成为浮士德了,每个人都梦想着成为国王。 (本•卡蒂姆的梦想被摧毁了,他正处芳年的爱人的死亡,消除了他征服海湾六国的野心。本•卡蒂姆承认了他的错误,然后逃离去避难了。) 尽管一切都并非如我们期望那样,也不会丝毫动摇我们的期望。一切都必然会留存为一个乌托邦。期望的田野,一定会比彼时更加广阔。正如过去不可改变,我们的期望也不会改变。那些我们尚年幼时所给予过热烈希望的…(咳嗽)人,也不会改变。
班雅明做不到的夢想,終於由高達來完成,不用拍攝任何影像,從戲院內尋找影迷回憶,引經據典,電視上的新聞、網絡平民影像在他手中也變成全新的意義,他是影像過盛時代的暴君,一切都變成高達眼裡混亂世界的碎片。火創造了文明,高達說,手才是創造世界的根源,五指不只是五感,是通向未來的五個關鍵。歷史只不過是存於永劫回歸之中,那革命是否從沒有發生過?還是最後一場革命早在1968的巴黎前的1919年俄羅斯裡?如果歐州文明世界正步向墜落的美國後塵,最終帶來同一命運時,世界的出路又應該依靠誰?非州又無法言說,中東是如何談論才好?這是西歐左翼知識份子在反美意識令中東變成最後的假想堡壘,那麼,亞洲呢?當以為這位經常舉旗不定,左搖右擺的老革命終於重燃革命的熱情時,在電影尾聲時大聲疾呼時,最後一個鏡頭似乎告訴你,言之過早了小朋友們
如果电影是个邪教,戈达尔无疑就是那个唯一的邪教领袖
像电影史那样的影像论文,看不懂,人也没太想你看懂。身边睡倒一片,鼾声阵阵,也是难得的体验。
“But the words will never be Language.”
如此典型的后结构主义电影,影像版罗兰·巴特,正如“话语永远无法成为语言”,陈述行为代替不了陈述,肇发于陈述本身的影像语言在观者心底激发起如恋人絮语般的湍流:贬抑影像的可看性(可看即意味着沿用一套陈旧的语法)、放纵能指(解读路径前所未有地如此般开阔)、呼唤碎拆(真实寓于无数的碎片而非某个宏观主旨当中)、谋杀导演/作者(援引不同电影/作品的片段/文本加工成一个自成意义的集合,导演对作品所有权的合法性被褫夺,想象有这么一位上帝已经将世间所有的影像创造出来了,而戈达尔恰好从中攫取了一小部分)、向观者开放(观者需在观看中一同创造属于自己的独特感受、评价与阐释)、指向纯粹的快感(摒除作者意图、意识形态、社会意义后的、从哲学回返美学自身的影像乌托邦)。
这片子还是挺好玩儿的,当我听到有呼噜声的时候,还以为是另一个声道
再见语言(langue)后是影像与“言语”(parole),进一步嘲弄了解读(read)电影的结构主义方法体系。可以说可用来解读这部电影的语法系统并未发明,但是系统一词便有重新回到了结构主义,所以说,这部作品在某些程度上是超验的。它用音乐、绘画和丰富的历时性视频素材拼贴成作品,来撑起历史不过百年的“电影”,保存逝去的话语流,创造了纯感官机能的反环境,目的可能是重思“电影”。而电影直接与影像挂钩,在时间哲学里,影像是关乎人生命经验(譬如对时间的感知)之物,是遍在的,所以此举又显得极具关怀。至于其中文本的意义,都已经不重要了,(不管这种开拓是否有效)我们都已经来到价值游移的时代。最后一幕征用的是欢愉中佯装年轻小伙跳舞的老头的故事,这如果是戈达尔在自指,才真叫人热泪盈眶。还想到了阿多诺,伟大的人都是相似的。
马德里放我的电影回顾展的老影院Cine Dore,每天四点后放古今的经典作品,2欧元票价。14号8:00放完《黑骏马》后,在1号大厅放戈达尔18年的新片《影像之书》,法语加西语字幕,我不懂语言,也就硬着头皮看完了它。粗粝的老电影与图片影像的实验性组合,分着几个章节;听不懂老爷子的喃喃自语,就更不知道影片在说着什么了。直至午夜,还有近二百观众坚持看完了它,该艺术片放映体系近百年培养的文艺电影观众,真是了不得呀!
让学院派的学徒们崩溃的电影,但其实非常之可爱可敬。戈达尔:这个世界会好吗?年近九旬的大师依然保有着对世界讲述与争辩的激情,去电影化的讲演录。与内地某些独立电影气质挺契合的,尤其是沙青的《独自存在》。
用实验片重构类型片来反类型片
“为了让这个世界变好,我们从来都不够难过。”观众面对的不再是银幕,而是一台疯狂运作的机器。在暴君(行走的电影史)面前,观看本身成了一种行为艺术。当你沉睡时,上帝就会派戈大仙炸醒你。©欧盟影展
戈达尔既然和观众完全没有沟通欲望了,那还拍什么电影嘛。(一个二十年戈粉的心声)
一个不情之请,不要,转译,文本,只有,一个,试图把影像,重组//请不要//只有,影像之书//不要试图变,文本之书。给它自由。
798电影,夹杂戈达尔口播自己对世界的若干看法。门口工作人员对话:“好多人看一半走了”“当然,这是戈达尔”“片子简直一团糟”“所以他入围了”。王兵也来看这场,别人招呼他往前坐,他自己跑到靠角落倒数第三排坐下,不慎坐到保留座位上,又被工作人员请到前面。
真正的电影:一连串胶片如一节节火车车厢的运动,排除了【拍摄】这一元素存在的误导性,真正实现了每一次剪辑都在建立影像的关系;真正的现实,当影像中虚构的和真实的暴力被戈达尔拼接,不再有虚构,只有暴力,历史是终极的“翻拍”;真正的呐喊,是沉默,沉默成为了另一种声音;真正的剪辑,在于声音被分离后,我们看向影厅各处寻找它的源头,随即声音也变为影像;真正的五颗星,就像人的五只手指,缺一个都不行。
#Cannes71# 其实戈达尔没事儿就拿ISIS之类炸观众一下应该是想要个X吧……好多地方故意不配英文字幕也是一种艺术手法吗?越看这个越觉得「敬畏」讨喜。24K纯实验电影,纯数据库电影,电影史加图像史开心辞典……就是片中这些手法戈达尔几十年前都玩过了,自我重复不免令人遗憾。
A / 假如说上一部消解的是影像-文本,这一部消解的或许是影像-声音。当声音与影像一样湮没于浩瀚中来去无踪难以塑型时,感官最后的定位系统被关闭,“恐怖”逐渐被真正植入了体验中。有趣的是当寻常视听模式几乎被剥削殆尽时,观众似乎又突然在声音和文本的交错缝隙中找到了戈达尔,那个依然从68年的断层出发拷问革命可能性的人。这一层次的存在让被篡改的引用免除封闭,它依然被放大摊开,依然可以也值得被“阅读”。
不知道如何打分,睡了四个小时爬起来看这个。虽然我全程没睡着,也没走神,但我也不知道我看了什么。
从《再见语言》到《影像之书》,80多岁高龄的戈达尔真像一个老疙瘩一样孜孜不倦地贯彻着自己的电影理念,管你爱不爱看,其锐利程度不逊于任何年轻导演,不要说什么初心不初心,老疙瘩就从来不曾迷失,如果真有法国电影精神这种东西,疙瘩肯定是元气、真气最充沛的,希望长寿,长寿下去。戈达尔的存在总是在提醒导演、提醒影迷,你为什么拍电影,为谁拍电影,电影有多少种可能性?你为什么喜欢电影,为谁而喜欢电影,喜欢哪一种电影……
"本片语焉不详,翻译已尽最大努力"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