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娃奇缘

吸引我看的首先是新颖有趣，这是短剧的根本。和其他的都无关，同样的无论是剧本身的情节为何如此发展，还是剧里反映的让人深思的问题都要往祖坟上刨才有点意思。其实更有意思的是如果这事情发生在我大中华会怎么样呢？那句振聋发聩的“在父权社会推翻之前，我们都是娃娃”出口时人们会是什么反应呢？

这让我想起了前段时间微博上未成年福利姬的事情。当有人说女孩都是命运共同体时，谩骂、厌恶、鄙夷之声不绝于耳。作为直男我当时三观尽毁，原来女孩们是这么想其他女子的。个个都说我们不和鸡是共同体。暂且不说福利姬不是鸡的问题。性爱娃娃？？！！是不是连鸡都TM不如！编剧敢这么写骨灰都被人给扬八遍了。最后才发现那个少女是被人胁迫的。然后呢——其他女孩的愤怒的火焰被一盆冷水浇透，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灰烬和尘埃，不多时风一吹便飘散了。

先不说未成年人极易受到威逼利诱，只要背后有人就不存在自不自愿这一说。就假设她是个成年人自愿的拍照就该受千夫所指，万人唾骂？我就问女孩有没有自由支配自己的身体？以自由之意志换取金钱又如何？但话说回来这事是犯法的。为什么犯法？因为现在毕竟还是父权社会，一旦这种事合法将会有更多女子被迫过上暗无天日的生活。独立思考之能力比自由更珍贵，没有这个能力人们也就不知道什么是自由了。

《Dummy》，又名《娃娃奇缘》。

一句话介绍这部剧：

当你发现男友有个会说话的sex doll…

不论剧情和台词有多么烂俗，这个创意着实有特别之处。

短短70分钟，就像一场峰回路转的自我审视之旅。

《最危险游戏》之后，Qubi再一次证明了，它会魔法。

“Dummy”意指人体模型，也是笨蛋、蠢货的意思。

我喜欢“憨憨”这个译名。

（建议看完剧集再看本篇）

01

女主Cody是大名鼎鼎的编剧丹·哈蒙的女友，就是写《瑞克与莫蒂》还拿了艾美奖的。

（丹·哈蒙由唐纳尔·罗格饰演，不是本人！）

事情是从她服用太多过期褪黑素那晚开始。

她在床上发现了一个并不属于她的亮片，以为男友出轨了。

然而出轨对象并不是人，而是男友珍藏已久的sex doll。

她答应不再干涉这事。

可失眠时无意间听到一些声音，她走进房门打开柜子，看到了“她”。

一头红发，大眼睛，身材火辣的芭芭拉。

她亲口说自己叫芭芭拉，而且一直喊她姐们。

That's weird！

她怀疑自己嗑嗨了或者药物反应，但是芭芭拉还在滔滔不绝。

她甚至要求Cody为她洗澡，清理她积垢已久的部位。

尖叫着威胁Cody，不然会染上传染病的。

Cody难以置信，但第二天她回到房间，芭芭拉依旧说个不停。

语气像中世纪的贵妇一样居高临下，她鬼使神差地答应，帮芭芭拉做了全身沐浴。

她们没什么可谈的，除了共同的男友丹·哈蒙。

这感觉简直不能再奇怪了。

尤其是当心机doll故意陷害她，想赶她出去。

为了不被提分手，Cody不得不去修理这个娃娃。

芭芭拉不仅能说话，还有感知，会说：

“在颠覆父权制之前，咱们都是性爱娃娃”之类的话。

不过她刻薄挑剔，一直说Cody壮实，简直有她两个大。

她差点就听从修理工的建议，买个新的了。

可是，当她目睹芭芭拉的头发被粗暴撕掉，

每个部位被指指点点，被说成一个毫无特点随意代替的工具。

Cody果断离开了，也许因为同情，也许因为共感的愤怒。

这次换成了她安慰芭芭拉不是恶心又没用。

人总会遇到一些贬低侮辱她的混蛋，借此凸现自己的地位和价值。

她们简直要培养出姐妹情了。

如果不是芭芭拉用Cody的手机给丹发短信，

让Cody被抓包的话。

然而，丹了解事实后，果断做出决定：

丢掉娃娃，毕竟她不是人。

垃圾桶里传来芭芭拉的咒骂声……

02

难以想象，Cody居然将芭芭拉从垃圾桶里带回了家。

虽然主要原因是芭芭拉能帮助她写剧本。

她的编剧生涯停滞不前，卡在了“牙仙、脱衣舞娘、还贷……”的人物设定上。

和芭芭拉相处的时间越久，就越感觉到奇怪。

当她们对话时，好像只有Cody能看到、听到她在说话。

她们喜欢同一首歌，连对书籍的了解也大体相似，

就好像芭芭拉只存在于她的脑子里。

她要求穿女权主义的T恤，还要求Cody给她换一个新的vagina。

什么价值昂贵的樱花绽放七号……

捡回男友遗弃的性爱娃娃，和她朝夕相处，这个发展好像越来越奇怪了。

心理医师认为这是种陪伴幻想，建议如果芭芭拉没有劝她伤害自己，就继续相处下去。

也许，这是她治愈心灵的一种方式。

芭芭拉建议她抛弃旧的剧本，改写她们俩的故事。

不得不说，这个创意炸翻了。

Cody大出血为芭芭拉换了新的身体零部件。

她焕然一新了，但她还想保留着旧的。

在芭芭拉的提议下，她们踏上了升华姐妹情的公路旅行。

旅途上最大的“惊喜”大概是撞见了蒙面抢劫犯，运气都花在这儿了。

劫匪要他们交出钱包手机。

而Cody还忙着和芭芭拉吵嘴，差点被杀。

得知她是丹·哈蒙的女友，男人高兴地摘下头套。

指着身上的“瑞克与莫蒂”T恤衫，恨不得来个拥抱。

砰！被身后的女人一枪解决了。

旅途也告一段落，她们好像更加靠近了一些。

但你知道的，芭芭拉总是有些奇思妙想。

她看上了邻居家14岁的男孩子，让Cody帮她做僚机。

Cody因为同情她，勉为其难地做了些很奇怪的事，被当成可怕的怪阿姨。

男孩子逃跑后，芭芭拉开始自暴自弃，说自己恶心又丑陋。

世界上没有人会喜欢她。

她只是一个老旧的sex doll吗？

Cody眼中并非如此，她早已经把她当成了同伴。

她温柔地安慰芭芭拉，她们在眼中看到彼此，她们had sex……

第二天醒来，芭芭拉却不再说话了。

就好像她不在那儿了。

治疗师说，那是因为她和自己“做爱”了。

两个自我融为了一体。

这让她变得坚定，充满美好展望。

但这份力量却没有坚持多久。

邻居为了儿子的人身安全，坚持让她搬走，她无处可去想到了男友丹。

她可以搬去和她一起住，但芭芭拉不可以，他们的生活不能有她在中间。

这时，芭芭拉又恢复了说话能力，她侃侃而谈就像从未离开过。

Cody残酷地说出告别，把她送走，哪怕芭芭拉哭着说不要……

她又恢复了和丹出双入对的状态，参加丹的播客，当一个乖女友。

生活好像从来没有改变过。

直到，她接到经纪人的电话，商谈剧本合作的事情。

This is Barbara speaking！

这听起来可能很神奇，更神奇的是她们要一起去洽谈创作剧本了。

没有别人没有丹，只有她和眼前的Dummy。

她们做到了！

03

与其说，这个会说话的sex doll是一个奇迹，不如说是个转机。

整个剧本的创作过程是个剧中剧。

身为不入流编剧的Cody并非没有才华，但她事事以男友为先，已经到了一个跟屁虫的程度。

这让她整个人的内核都被削弱，难以迸发灵感。

有人说这是一个自我保护机制，阻止她犯下更大错误。

我更认为这是一场从背离到融合的自我审视之旅。

Cody的内心一直存在着自我厌弃。

她觉得自己不如获得艾美奖的男友有才华，上了年纪身材不够火辣，担心男友有朝一日出轨。

她长期以来都在压抑自己的无价值感。

其实芭芭拉一直都存在，这次她借着一个娃娃的面貌，用直白狠辣的言语打了她一巴掌。

Sex doll是满足寂寞的陪伴，但在更多人眼里始终是泄欲工具，除了身体和脸蛋没有其他可取之处。

被流水线生产出来，再被某个人买回家里塞在角落。

被视为一件“羞耻”的东西。

某种意义上，Cody和芭芭拉有着相似的处境，低价值、可替代、面对现状无能为力。

芭芭拉无法给自己清洁换衣服，更无法离开丹的房子。

那些男经纪人根本不在乎Cody写的是什么shit，有丹·哈蒙女友的名头就够了。

一边说着社会需要女性的声音，一边闭目塞听。

但人是可以有主观能动性的。

Cody为芭芭拉的付出，其实也是在疗愈自己，消除麻木感。

无数的对话，是自我审视 ，也是成长。

她写自己和芭芭拉的故事，也是任何一个女人可能遭遇的自我厌弃时刻。

是一蹶不振被践踏成尘土，还是打起精神不在乎别人的眼光。

如果她不先做到爱自己，那么也很难收获爱。

如果她不为自己争取，只会一事无成度过一生。

第一季戛然而止，叫人对结局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有件事已经注定了，

这场战役，她赢得了自己。

总觉得这不像热评里说的那样，是个伪水仙，这应该是真水仙。芭芭拉的确是仅存在于女主脑海里的朋友。

当女主像那个心理咨询师说的那样“与另一部分自己合二为一”的时候，芭芭拉就消失了。

但当她再次选择和丹住在一起，依附丹生活的时候，芭芭拉就又回来了，说“她睡了一会儿”。

每当女主选择依附男人的时候，她身上的女权主义部分就被分离出来了，变成了一个sex doll朋友，劝告她，吐槽她，给她创作灵感，让她独立自主生存。当女主接受了自己潜意识里的女权主义部分，“芭芭拉”这个存在就消失了——其实不是消失了，是女主意识完整了。如果有续集的话，这一特性会更明显一些吧。

总之10集不够看。虽然每集长度刚刚好，但集数太少了！😭会有第二季吗？

（把我的打分评论复制来了）

我向许多朋友推荐了这部剧。该剧导演是70岁的Tricia Brock，编剧是35岁的Cody Heller。我喜欢大龄女性的作品，进而也喜欢这个组合，原因在于，多数女性在年轻时倾向于将自己的痛苦归咎于自身，所以很难对“女性主义”产生强烈的认同感，但随着阅历的增加，比较有运气又有一定思维能力的女性在足够感受到自己的强大力量之后，才能更加理解一个事实：女性力量的无法发挥真的不是因为所谓的“女子不如男”，而是因为父权制社会强加给女人的枷锁太过沉重了。

　　理解了这一点之后，女人在批判现状时才会更冷静、更坚定、更自我，从而也更有创造力——每个人都不一样，“认识自我”需要洞察力，“做自己”需要创造力，当一个人坚定地表达真实自我时，会表现出最大的洞察力与创造力，也会吸引到别人的关注，同时也能鼓舞到身边的人，甚至像Tricia Brock、Cody Heller一样，激励到每一个有幸欣赏到她们作品的人。

　　另外，《娃娃奇缘》（Dummy, 2020）这部剧的女主角Cody也是一个小编剧，并且与真实编剧同名。故事的结局也是剧中人Cody将自己的真实经历写成了剧本。在我看来，这部剧某种意义上可以算是“半个自传体作品”，至少一定程度上展现了作者本人的真实生活，她从平凡女孩逐步成长，最终达到“自我实现”的一个过程。或者说，可以类比于波伏娃访谈《为什么我是女性主义者》（pourquoi je suis féministe, 1975）的一个故事版本——在父权社会中，女人出生时只是一个“人”，社会环境让女人成为女人，后天的自我疗愈与反思让女人重新成为“人”。这样的人，几乎必然会成为女性主义者，或者说，女性的自我接纳必然包含了对女性主义的接纳以及对女性共同处境的深刻思考与领悟。

　　以下是对第一集的剧评。未来的分集介绍与评论我将陆续发表。

S01E01 分裂的世界，分裂的人

　　我们至今仍然生活在野蛮的世界中，普遍存在的普鲁士式学校压抑着所有人的天性，让人从幼年起就开始扭曲并离真实的自己越来越远；压抑沉闷的餐桌礼仪让许多人患上了胃肠疾病，还失去了每天至少一次与相爱的人好好交流的机会；对所谓的战争英雄的歌颂扭曲着人们对于“善恶”的基本感知，让人离自己与生俱来的“良知”越来越远……每个人都被这个世界扭曲、分裂着。不够敏感的人因此变得越来越“适应”，在设置好的规则中进行所谓的自我成长（背离本我的阉割与自我撕裂），越来越没有活力与创造力，敏感细腻的人则很容易感受到荒谬，因为找不到自己的位置而无法展现出自己独特的价值。如果不够有运气，敏感的人很容易被定义为“弱者”、“异类”，并成为规训新一代的“反面教材”。

　　多数人就这样在这个分裂感极强的世界中做着并不真实的自己，在外界压力过大时，甚至很难意识到问题的存在，因为外部的规训早已通过生活的每个点滴细节将强权规则内化到人们的思维模式之中，要跳出这种思维和困境需要很多的运气（“有勇气”也是运气好的一个结果）——我们需要时间与独处的空间才能更好地实现自我觉察，需要来自外人的接纳以便帮助实自己现自我接纳，需要接触更为多元的人群，这样才能看到与自己生命有关的更多可能性。这是实现“自我超越”的前提条件。

　　《娃娃奇缘》这个剧就展现了一位拥有写作天分的年轻女性从“分裂”到“整合”的成长过程。Cody的男友Dan老得足够做Cody的父亲，是个表面光鲜的、曾两次获得艾美奖的著名剧作家，内里则是一个自卑的性变态者。Cody表面上努力表演出深爱Dan的样子，内里则充满着冲突与困惑。至于Cody迎合Dan的原因，表面上是男友的房子很大很舒适（You have a really nice house and I really hate my apartment），内里则是由于她当下缺少资源的无助与自卑。Cody出身贫寒，缺少来自父母的关爱也不拥有足够好的交际能力，不拥有足够好的社会支持系统，由此，她在看起来很像父亲的老男人Dan身上获得了父母之爱的简陋替代品，以及偶尔对于她本人容貌及写作才能的正反馈，这些谈不上有多优质的正反馈对当下的她来说可谓生命中唯一的光明，让她无法放弃当下这段事实上并不美好、更不对等的亲密关系。

　　在全剧第一季第一集的开头，我们就看到了在不健康的亲密关系影响下焦虑地审视自己身体的女主Cody：她正在为了满足伴侣的性需求而打造自己的身体。即使在外人看来她已经足够好，但她还是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皱眉，觉得自己个子矮、不够瘦、胸形不够好……当整个世界都将女性视为商品，对她们的“品相”列出种种标准，大多数女性很容易受这种扭曲的文化影响，慢慢将这些标准内化，每天研究如何改善自己注定要变老与衰亡的身体，并在这种焦虑之中一不小心就忘掉了，人的本质是其内在的精神/灵魂。女人，乃至于任何人，都不该将外在的身体或标签看得比内在的灵魂更重要——当然，我们最终都会领悟，只是父权社会阻碍了所有人的自我探索之旅。

　　除了对自己身体的审视，剧集开头还呈现了一个画面：Cody有睡眠问题，她需要服用褪黑素来辅助睡眠。这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除了内在的压抑、自卑与持续已久的抑郁情绪以及来自工作生活中的各方面压力外，她也早就敏锐地感受到自己与Dan的关系存在着很大的问题，所以才会有那样严重的身体焦虑，才会压抑自己的感受去迎合Dan的变态需求，只是因为不想再回到被抛弃的孤零零状态里。

　　之后不经意间的一段对话展现了两人关系必将结束的原因：

Cody: （因为你在角色扮演上毫无创造力，所以我感到奇怪，你本人似乎根本不像你的作品体现得那么好。）你怎么能靠写作得两次艾美奖？

Dan: 说啥呢？我们都知道，如果我没得奖，你才不会看上我这样的老头子。

Cody: 才不是，你太过分了。（That’s not true. That’s so mean.）

Cody依恋Dan是因为她误以为两个人之间是存在内在精神与灵魂交流的，她以为同为作家的两个人之间有“火花”、有“爱情”，没想到，Dan并不因为年龄更大就比她更自信与成熟，他完全不相信自己本身的能力与价值，不相信有任何人会爱上真实的、不完美的自己，所以他也不相信Cody的爱，认为Cody一定是“从一开始就图我的金钱与名望”，这伤透了Cody的心。

　　可以肯定，这样的交流已经有过了不止一次了，Cody考虑离开肯定也已经不止一次了。但大家都在说“你男友好厉害啊，你可得抓住他”，“你再也不可能碰到比他更优秀的人了”。这些话加深了Cody的自卑，也加深了她的内在冲突，这种冲突使她表现得似乎是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工作迟迟没有进展），她无法像Dan那样自由地创作不是因为能力不足，而是因为她所有的精力都已经花在了与自己的精神内耗上。当全世界没有人看好她时，她也无法相信自己在事实上比Dan更有创造力，更有能力创造出足以流芳百世的作品来。

　　拼尽全力将自己打造成最温顺的性爱玩偶后，Cody无意间发现了男友Dan竟然一直有个sex doll在身边。这让她十分惊讶、好奇甚至显得有些无所适从——按她一直所受的教育与社会反馈，年轻女性最大的价值就是性价值，如果她那样努力都还不能让他得到满足，那么，自己与这个男人的关系就失去了存在基础，自己随时都可能被逐出这个舒适的豪宅。同时，三十多年来努力保养自己身体这件事情也一下子变得荒谬起来。

　　在两人讨论这个性爱娃娃时，通过短剧的画面，我们可以看到墙上的背景是别人为Dan画的一幅肖像画。这个自卑的男人将自己的肖像画挂在床头，将之当成偶像来崇拜，与其说这是“自恋”，不如说他的精神世界存在着比Cody更加严重的精神分裂——就像Cody将理想自我投射到了玩偶身上一样。Dan将自己的理想自我投射到了这个肖像画上，因为他无法接纳完整的自我，他觉得真实的自己就是“恶心”的、没有灵魂的，所以只配与柜子里没有灵魂的充气娃娃恋爱，而那个多次获奖、聪明又风趣的写作天才对他来说也只是偶像而已，他根本无法将柜子里的自己与挂在墙上的自己整合为同一个人，也不相信自己的创造力可以一直持续，所以才会得过且过，有病也不去治，甚至他会渴望生病，因为，只有生病的时候，他才可以光明正大地将脆弱、软弱、懦弱的真实自我表现出来。

　　他的这种分裂与社会大环境对性别认知的分裂存在统一性。一方面，男性自诩“高等”，想要拼命物化女性，想证明女人是“没有灵魂”的，但真实情况却是，在人际关系中，女人更有可能追求“灵魂交流”，更追求以刘慈欣所代表的男人们只敢想想却做不到的“对亲密的朋友完全敞开自己的灵魂”，男人却更可能物化或是标签化自己，在任何场合都只敢以某一副面具示人，从不敢完全放开自我，这样的结果是男性强加给自己的“体面”又反噬了男性自身，使他们真的成为了没有灵魂或者说是至少看不见自己灵魂的人。

　　具体到Dan身上，他一方面想证明自己是追求“品位”的“上等人”，所以发自内心地认为自己深藏柜中的性爱玩偶是“私人的恶心癖好”，是可以与Cody排出的粪便一样无法示人的；另一方面，这又确实是他的真实自我的组分，他想要将自己的真实展现出来，所以用了一种迂回的方式：他将自己奇特的性癖都写到了自己创作的作品之中，再谎称“艺术与生活并不一样”，通过给自己厌恶、恐惧的那一部分自我镶嵌进“艺术”的光环之中，他强迫自己作品的受众接纳自己的这一面，但是，也因为有了“这不是我，而是艺术”这层虚饰，不管他的受众如何接纳他的作品，始终无法帮助他实现自我接纳。

　　因为本身以“自欺”的方式活着，所以Dan理所当然地欺骗了Cody——他不敢说出那句话：“其实我从来都不知道你们女人天天说的‘爱’是什么，我只想要你满足我的欲望，但我从未想过与你白头偕老，因为我自己都不敢想那个又老又丑又没有性魅力的自己是什么样子，我害怕死亡，害怕面对一切真实。”与Dan的态度截然相反，Cody的自我接纳水平其实一直都要高得多，她会因为大环境对女性的恶劣评价而低估自己，但她从未停止自我探索，也从未自我放逐。因为对于自己的主体性有着足够的尊重，才可以对于男友的扭曲的性癖表现出基本的礼貌与尊重，因为她认为“相爱的人之间毫无保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她感受到了Dan以“界限”为借口的防御，但她误以为，只要自己足够真诚、足够敞开，Dan也终将会卸下自己内心的铠甲。这种“想要用爱感化他，让他脱胎换骨，成长为更好的情人”的不切实际的愿望使她一直努力共情Dan，用“我也有许多幻想”来证明“我们是一样的”，又一步步降低自己的底线，谎称自己也喜欢那些其实充斥着性暴力的性游戏。

　　最终，Dan在欲望获得满足之后自顾自地睡去，完全不管身边的人正身处极度抑郁与焦虑之中，甚至对于去医院治疗自己打鼾的问题也毫无兴趣——对他来说，只要不影响自己白天享受生活，这种只会影响未来的自己以及当下的身边人生活质量的问题就都不是问题，因为他缺乏换位思考的能力，既不会共情身边的任何人，也不会共情未来的自己。Cody在这种情境中最能感受到自己的孤独。就像Marilyn French在《醒来的女人》（The Women’s Room）中讲的，“孤独的反面不是陪伴，而是友善”。

　　Dan的这种残忍让显然不傻也不缺乏常识的Cody一次次地涌起离开的念头，但她需要更好的理由来助推自己。她需要更深刻地认识自己、认识Dan、认识自己所处的这段关系，那种强烈的自我探索的欲望让她走入了sex doll所在的房间，见到了柜子里的自己的替代品，看见了玩偶体内残存的体液。一种极度的震惊让她也开始分裂，与上述Dan的服务于自欺的分裂不同，Cody的分裂是为了面对真实的自己，听见自己的声音——如果找不到能够好好与自己交流的人，那么，通过将自我中救赎性的那一部分向外投射，她给了自己表达与宣泄、听见自己心声的机会。由此，她愈加看见了自己对于“一间带锁的房间”的需求，看见了自己以及多数女人为了修复这个颠倒的世界而做出的努力，看见了自己身体与精神上的伤痕，决定开始自我整合。

（To Be Continued……）

本文作者：王磊 & 李慧敏 （所有赞赏收入由两位作者平分）

王磊，男，生于1990，公众号“印心棠” 。

李慧敏，女，生于1987，人本主义女性主义心理咨询师，公众号“死理性派”。预约咨询可加微信：18580784320。